前几日去纪中探望小女，晚餐毕，送女儿去教室，途经图书馆前的小湖，湖旁小亭中，有同学在吹笛。清脆透亮，轻快灵动，婉转悠扬如天籁，划过湖面，送进我们的耳中，沁人心脾。
      隔湖望去，吹奏者独自一人，十分投入。他运足丹田之气，让满腔的情感从心底撞击到笛管里，又从笛管里喷发到空气中，一串串美丽的音符，便像风儿一样，扩散开来，张扬着蓬勃的青春气息。这笛声，有别于平日里在剧院或音响中听到的那种有众多器乐烘托或经过精心制作的华丽旋律，是一种完全自然，未经修饰，干干净净，清新质朴，没一丝一毫的做作、卖弄的天籁之音。它时而如高山流水，涓涓流淌，时而如滔滔江河，尽情奔涌、舒展、清朗、欢快、激昂，酣畅淋漓。这美妙的旋律，划破夜空的寂静，倾洒在红墙绿瓦上，流泻在绿影花语中，萦绕在我的心田里，让我的心沉醉得晃动起来。
     很久没有听到这美妙的笛声了。小时候在乡下，笛子在我心中始终是一种神奇玄妙、魔力无边的乐器。那时候，人们的生活尚处于追求温饱的阶段，乐器亦是奢侈品，我们能见到的乐器，以二胡、笛子居多，特别是笛子，极普通的一段竹子，打通竹节，挖上几个孔，贴上块薄薄的笛膜，便充满灵气，有了灵魂。吹奏者微闭双眼，口嘴轻贴, 双双合吻，凭气量的控制、舌头的翻卷、手指的滑动，悠悠笛声，便从这竹管中涌出，伴着明月清风，回荡在青山绿水间，婉转动听，摄人心魄。
      但不是人人便能从这竹管中吹出优美旋律的。我曾多次尝试，每一次，都特认真，使出的全身的力气，脸胀得通红，均以失败告终，于是，便对吹笛之人，心生羡慕与崇拜。或许，正是孩提时邻家大哥的美妙笛声荡涤了我的心灵，多年来我对笛声总有一种既亲切又神往却又带着些挑剔的情愫。
     小小的笛子，亦俗亦雅，虽平凡普通，却是中国最古老的吹奏乐器之一，蕴含着深厚的历史文化积淀，而且，美妙的笛音自古便与诗结缘，流淌在秦风汉韵、唐诗宋词的意境中。“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草铺横野六七里，笛弄晚风三四声”，表达出闲适自在，快意轻松的生活，令人神往。“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融进浓浓的乡愁。“燃柳烟浓，吹梅笛怨”，吹动一腔生离死别的痛楚。“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则透出几多“长沟流月去无声”的无奈。而在“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中，若没有这一声笛，那该是多么清冷，而有了这声笛，月色则更加皎洁，诗的意境也更加隽永而令人回味了。
     同样，在我国的民乐小调中，也总爱以笛子伴奏，什么《茉莉花》，《采红菱》，《小放牛》......，只要笛子一吹，那欢蹦、跳跃的旋律，又嘹亮又舒畅，悦耳极了，以致很多人一听到这些曲子时便情不自禁地吹起口哨跟着哼唱。而且，在我国的一些传统戏剧中，也常用笛子那优美的旋律，衬托戏曲的韵味。例如，在来自山野质朴的黄梅戏中，笛子那轻快活泼、余音绕梁的旋律加上黄梅戏那淳朴流畅，明快抒情，优美愉悦的唱腔，让唱的人和听的人都轻松舒坦得简直要飞起来。而在曲词典雅、行腔宛转，优雅美绝的昆曲里，却异常的清新醇厚，委婉古雅，伴随“原来姹紫嫣红，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这温文尔雅，带着些怅惘和幽怨却字字珠玑的唱词，晃晃悠悠牵着你心中的那根“弦”，听得你如痴如醉，如饮甘饴。
    我国能用笛子独奏的曲目很多，《姑苏行》，《鹧鸪飞》，《荫中鸟》，《牧民新歌》，《沂河欢歌》，《喜看丰收景》，《扬鞭催马运粮忙》，《塞上铁骑》等等，等等，但在这曲目中，我最喜欢的是《姑苏行》。宁静舒缓的引子似一幅华彩的丹青长卷徐徐展开，悠扬清亮的笛声引导着你走进姑苏城中那幽深的雨巷，精巧的园林，聆听沧浪亭的泠泠清波，细闻拙政园的花香鸟语，漫步网师园的曲院长廓，观赏虎丘山的巍巍塔影，还有古城里的热闹城厢，小巷内的吴侬软语……，听着这优美的旋律，仿佛真的可以将在俗世里奔走得倦怠的心掏出来在清澈的笛声里洗涤一番，直洗得通泰舒适、畅快无比，万虑齐消。
     当然，更多的例如《扬鞭催马送粮忙》、《牧民新歌》、《沂河欢歌》这些欢快、激昂的曲目，则是能满足热情奔走在生活一线的各色人等的快乐与憧憬 ，更适合大众口味。这些曲目简单朴素、亲切感人，朗朗上口，能激发起人们积极生活的信心和热情，既使没有音乐素养的人在劳作之余和郁闷之时，一听这曲子，也仿佛能感到春回大地，柳暗花明，莺歌燕舞，生勃勃机……再疲惫，再紧张的情绪也会从心头卸下，会心地笑一笑，笑之后，便生出快意无限的心情，那沉积在心上的阴霾也许就烟消云散了。

来自大自然的竹笛，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朴素美、一种民族独特的音乐文化。遗憾的是，这些年来，久居都市，加上如今商业充斥，舞曲，电子乐泛滥，民族音乐已遭许多人冷落，即使偶尔出现在各种演出和晚会上笛子独奏，也一味追求所谓的演奏“技巧”、强调要“弹跳、快捷、繁杂”、津津乐道于音调的离奇怪异。记忆中，那单纯，干净、悠扬的笛声在我们的生活中已渐行渐远。今夜，我终于在女儿的校园中找到了藏于记忆深处的感觉。虽说我一直没能听出这位少年吹奏的是什么曲目，但仍感受到了时下在电视和和CD机中找不到的，这种返璞归真的自然美。
     灯火阑珊，笛声轻绕，花香飘逸。行走这优美的校园中，聆听这如此干净，如行云流水般的天籁之音，感到通体舒畅，一种久违的感动于心中油然而生。真没想到，酷爱音乐的我，今日竟能在纪中这美丽的校园中欣赏和体味到了它天籁般原生态的美，感受到“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的快意。

                                                                         信息科   杨禾